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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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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一切故事的開始都是偶然,那麽在故事成為故事之後就是必然。

那一天,我只是像往常一樣下班後在街上閑逛。然後,多管閑事地接聽了一個打到公共電話亭的電話。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是那天,我的確管了閑事。

我還能清楚記得那個冰涼的話筒中傳來的第一句話。

『請問……我們能聊會兒天嗎?』

柔弱的語氣,只憑聲音就能想象出聲音主人的嬌柔形象。

說起來,那家夥還真是個怪人:打電話給陌生的號碼,然後詢問一個自己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人是否可以聊一會兒天。

這種情況,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被認為是騷擾電話或釣魚熱線,然後被直接掛掉吧。

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有沒有人掛斷過她的電話,也不知道她一共打過多少次來尋找可以聊天的對象。

我只知道那天,我沒有放下聽筒。

『好啊,你想聊些什麽呢?』

現在想來,當時會這麽回答的我實在是無聊到無藥可救的笨蛋,但也是個無比幸運的笨蛋。

從那一刻起,我和她人生軌跡產生了交點。

一個寂寞的女孩正好遇到了一個無聊的大叔,大概事情的本質也就僅此而已吧。

不過這種過於直白的說法顯然太沒有情調了,我更喜歡用另外一種方式來形容它——

命運的邂逅。

——————————楔子

……麻煩了。

等察覺到這一點時,我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踏入了進退維谷的糟糕情況。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野獸眼下的位置分布正好使我處於一個非常微妙的狀況中。

目標有四個:一只蹲伏在正前方的街邊,一只窩在側後方的陰暗小巷裏,還有兩只懸在右側大樓的背陰處,蜘蛛一般地貼掛在外墻上。

雖然它們還沒有發現我所處的具體位置,不過從它們那警惕的樣子來看,它們也許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任務目標:一次性解決四只獵手

可使用角色:自己

武器:自動步槍

隱含要素:??

『……Mission Start.』

暗自佩服一下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胡思亂想的自己,我開始仔細思考當前局勢與相關策略。

正面的家夥麻煩程度最低——它位於在街邊那道僅有的狹窄陰影中,行動範圍有限,要組織它逃跑或者負偶頑抗都不是很難。

解決側後方小巷裏的那只也不是什麽難題——雖然它們的移動速度很快,但終究快不過子彈,在這種狹長的小巷,它根本沒有可能躲開我的射擊。

最為棘手的還是頭頂上的那兩個家夥——可能居高臨下地攻擊我不說,所在的位置還離我的射擊死角非常近。

而且,萬一不敵,它們更可以輕易地躲入大樓內部——在那種地方跟它們戰鬥可不是什麽輕松活,我可沒有勝利的把握。

……真麻煩。

我實在沒有信心能一口氣把它們四個全部解決。

成功概率是多少,百分之十?

足夠了……如果算上那個“隱含要素”的話。

行動吧。

出擊之前,我不自覺地仰頭望了一眼對面大樓的屋頂。

『因為,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

首先倒黴的是那個在大街上小心翼翼地四處探望的家夥,突如其來的攻擊沒有給它任何作出反應的機會。

槍聲立刻暴露了我的位置,後方的目標瞬間就發現了我,然後極快地朝我奔來。

而上方的兩個目標則利索地躲進了我的射擊死角中。

轉過身,對著正在從後方快速接近的目標一陣連射,沒有躲避空間的它簡簡單單地被打成了馬蜂窩。

我能做到的就這麽多,但是應該足夠了。

至於頭上的兩個……下場不言而喻。

『咚。』

沈悶的撞擊聲表示掉下來的東西已經變成了肉餅,大概它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被刺穿了吧。

而剩下的一只想壁虎標本一樣地被釘在大樓外墻上,正在逐漸塵化消逝。

誰叫那個有著站在頂樓怪癖的少女比拿著自動步槍的我更有殺傷力呢……

我擡起頭尋找藍月所在的位置,但是今天她似乎沒有站在我能夠看到的地方。

……Target all clear,Missionplete.

……所有目標均已消滅,任務完成。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走到那只野獸消失的地方,擡起了肯定會在那裏的藍色短劍。

第十二把。

眼望著那巴別塔一樣的高樓,我放棄了爬上去回收另一把短劍的打算。

昨天拿回的泡面還有剩,其它也沒有什麽需要補充的東西。

回去繼續昨天沒有通關的進度,然後臨睡前騷擾一下晚歸的藍月,今天就結束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命運之神總會在你認為最自然的時候奉上特別服務。

『哇!你把它們幹掉了?』

那是帶著一絲青澀和興奮的童聲。

……

……有人!?

我楞了一下,立即一個側滾然後迅速起身,舉槍瞄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要開槍!我不是那東西!』

一個看上去大概十二三歲的男孩舉起雙手,站在我身後約五六米左右的地方。

……

我當然看得出來你不是那東西……但你知道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

深呼吸了好幾次,幾乎要爆炸的心臟才慢慢恢覆正常。

『餵!你在這裏幹什麽?』

『這個我等一下會告訴你的……能不能……先把搶放下再說?』

『……』

男孩繼續舉著手,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小動物式笑容。

被人用槍指著還沒有忘記交涉時應該盡量帶著笑臉……這個男孩還真是有著與他年齡不符的冷靜啊。

還是說……他只是單純的看上去比真實年齡小?

……

……

『也就是說,你是從城北逃過來的?』

我扔給男孩一包泡面,在電腦前坐了下來。他看也沒看就把泡面丟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然後繼續向我投來充滿熱情的眼神。

『不是逃!我只是到城南來找人。』

『前段時間隱隱約約地聽到城南有槍聲,就想肯定還有其他的人在這裏。果然沒有錯啊!』

『今天那幾個影子是追著你來到南邊的吧?真虧你能在四只的同時追殺下跑到這邊來啊。』

男孩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原來剛才那四只警惕的並不是因為察覺到我的存在,而是在尋找他。

『它們的行動很迅速,感覺也很敏銳,但是智商很低,而且有不少弱點,要對付它們也不是很難。』

『不是很難?那麽你再去試試好了。』

能夠平安地從獵手遍布的城北安然無恙的逃到這裏,說明這個男孩並不僅僅是一個被熱血沖昏頭的小鬼。

也許,他真的有能力認為那些家夥不是很難對付。

不過這不等於它們就好對付。輕視憑著敏銳直覺行動的野獸往往是導致獵人喪生的主要原因。

必須給他潑點冷水。

『我當然會去,但是不是現在。我需要武器和同伴。』

男孩不理會我的嘲諷激動地說著,臉上寫滿了興奮。

『援助?找到了援助以後你又準備做什麽?』

『回城北,解決這個事件!』

看著男孩認真的臉,我很想笑。

但是我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不是在開玩笑,這點我從他的眼神裏就能看出—

—那是無比堅定的眼神,其中透著強烈的自信。

這種眼神,讓我或多或少產生了一點懷戀的感覺。

但這眼神……也遲早會害了他。

『你能逃出來,只能說是一個難能可貴的奇跡,好不容易因為奇跡保住的這條命,你就準備如此揮霍掉嗎?』

用譏刺的語氣丟出這句話,我翹起二郎腿,目光轉向墻上的短劍。

面對我再一次潑向他的冷水,男孩咬住了嘴唇,狠狠地瞪著我。

看這神情,他一定對我的話十分不滿,但我並不準備停下來。

『而且,你在城南也不可能找到任何援助,這裏沒有可以給你提供援助的人。』

『剛才你不是很輕松的幹掉了兩只嗎?另外,你一定還有一個同伴!』

『我看到了,另外兩只在瞬間就被打下來了!你那個同班不是也很厲害嗎!』

『只要你們肯幫忙,一定能夠對付那些家夥!』

『我沒有興趣去送死。』

我一字一句地說道。

『明明有那麽強的能力,你難道不想解決這個事件嗎?』

『解決?吧成百上千只的野獸全部幹掉?』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是一兩個人能夠解決的情況嗎?

似乎是看透了我的想法,男孩提高了聲調。

『我知道它們的老巢在哪裏!』

『……老巢?』

聽到這句,我回過視線,瞥了一眼情緒激昂的男孩。

『在聖泉醫院!』

『我觀察了好幾天,越往醫院方向,那些家夥的密度就越大。醫院門口更是到處都是。』

『那又如何?所以就應該殺入醫院,踹掉它們的基地?』

我嘆了一口氣。

『我跟你都不是打不死的小強……』

『那裏肯定隱藏著什麽東西!』

『只要去聖泉醫院,肯定能找到一些線索!我們應該去一次,那裏一定有問題!』

『如果它們只是單純地被醫院的藥水味吸引呢?』

『……』

男孩楞了一下,一直昂著的頭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幾分。

『也有這個可能……』

……哦?這麽簡單地承認對自己不利的可能性啊?

這麽坦率的小鬼現在還真不好找了。

不過他大概馬上就會擡起頭,說出“但是”“可是”

之類的詞,然後在後面跟上一句很熱血的話吧?

『但是什麽都不做的話,就什麽也無法做到了啊!』

……看,說出來了。

『所以明明知道它們都堆在那裏,還要過去?』

刺耳的語氣已經調到了我能夠達到的最高程度,但是,我看得出,男孩依舊沒有動搖。

『你不要命了嗎?』

『不冒險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

『所以,你想象個笨蛋一樣地去送死。』

『如果不大膽地去嘗試,什麽都不會變——!!』

……

這家夥,果然跟過去的我一模一樣。

毫不動搖地認定自己是特別的;

毫不懷疑地堅信著自己的能力;

渴望著世界的異變、堅信著自我的不凡……

但是……人生不是小說。

『別再把自己當成熱血漫畫的主角了。胡亂冒險的話……會死的。』

『會死?所以就什麽都不做嗎!?』

『我沒有送死的興趣。』

我冷冷靜靜地重覆了一遍。

男孩盯著我,雙瞳中燃燒著冷焰。

『你在怕它們嗎?』

房間裏維持了片刻的沈寂。

男孩為了確認我的態度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也許,只要我表現出一點點憤怒或退縮,他就會繼續勸說我吧。

但是我沒有。

『嗯,我怕。』

『這個異常的鳥世界,能活下去才了不起,怕就怕吧。』

『至於你所說的我那個“很厲害的同伴”,她就住在隔壁,你可以自己去確認她有沒有幫忙的意思。』

對於我的回答,男孩露出了明顯的鄙夷神情。

『……膽小鬼。』

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聲音不大,但填滿了梆硬的疏離感。

男孩轉身離開了我的房間。

耳邊還縈繞著發電機的隱隱轟鳴,但是此時,我的世界卻仿佛一片純白。

一個人的世界總是這麽安靜,真好。

令人麻木的寧靜。

我確定了,那是個膽小鬼。

只因為危險、只因為怕死,連探求真相的勇氣都失去了。

那樣的人,只是一個平凡的懦夫。

可我不會指責他太多,因為他和我不一樣。

他歸根究底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為了保命,無關的事情都可以不管不顧的普通人。雖然身手不錯,但也無法改變他只是一個平凡到了極點的膽小鬼的事實!

這種人,不配成為我的夥伴!

氣沖沖地從那個家夥的房間裏走出來後,我並沒有立刻離開。

如果因為生氣而失去理智的話,我也變成了普通人了。

我必須保持冷靜。

所以雖然很討厭離那家夥這麽近,但至少,我還是要去他的同伴那裏看一看。

即使那個死大叔沒用到底,也不等於他的同伴就是一樣。

我必須爭取一切可能得到的幫助。

我在他所說的隔壁門口停了下來。

擡手敲門,門順勢向內飄開了幾厘米。

低頭看一眼門鎖,發現它已經被撬掉了。原本屬於它的位置只餘下一個空洞。

我推開虛掩著的門,進屋。

房間比想象中的更普通。普通的沙發、普通的電視、普通的組合櫃、普通的書桌、普通的床、

一切都透著普通的氣息。

……

這家夥……搞不好也只是個身手不錯的普通人罷了。

不,在沒有見到本人之前不應該妄下判斷。

就算只是個普通人,有時只要加上一點點契機,也可以變成一個擁有不凡之心的人。

只是……房間裏現在空無一人。

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不是個好習慣,還是在門口等吧。

我站在門口,等待著主人回來。

但是,幾個小時過去了,我依舊沒有聽到樓梯口有任何聲音傳來。

一直背靠著僵硬的墻站著,即使是我,也慢慢地覺得有些累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空無一人的房間。

房間裏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灑進來的朦朧月光勾畫出家具的大致輪廓。

只是坐一坐……應該沒問題吧?

這樣想著,我在那張看上去已經嚴重脫色的舊沙發上坐下。

隨即,放在沙發上的手感覺到了一些異樣。

站起來,發現我坐下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圈,圈裏的皮革露出了本來面目——沙發並沒有脫色,看上去顏色淺只是因為表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灰。

不好的預感……我急忙伸指四處試了試。

果然,所有的家具上都積滿了灰,地上也是。

這房間,完全不像是有人在住的樣子……

隔著墻傳來了電子游戲的背景音樂,像嘲笑。

那個家夥……

騙人很有意思嗎!?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

原本不準備再和他有任何關聯的,但是此刻我產生了沖過去將他暴打一頓的沖動。

但隨即,厭惡感壓過了憤怒。

想要逃離某種傳染病一樣,我大步向房間外沖去。

隨即跨出門口的瞬間,一個身影從右邊靠了過來。

『咚。』

根本沒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我就與那個身影撞在了一起。

沒能穩住,我向後跌坐下去,而被我撞到人則直接向後一個弓步,漂亮地定住了身形。

被我撞到的是一個女生。

我在同齡人中是大個子,所以對面這個看上去年齡似乎比我略大的女生,體型還是比我小了一些。

但倒在地上的是我,而不是嬌小的她……

我不由得認真地打量起面前這個女孩。

好……好美……

烏亮的長發、纖細的身形、湛藍色的瞳孔……

她就如同是美的組合,一顆瑰麗無瑕的紫水晶。

我頓時面紅耳赤。不僅僅因為撞到了她,還因為自己的平衡能力竟然不如面前這個外表十分柔弱的女生……

『對……對……對不起!』

因為太過慌張,舌頭在口中轉了幾圈,才吐出這個明明十分簡單的詞。

保持冷靜……保持冷靜……

不斷在心中默念著……好不容易才使臉上的溫度稍稍下降了一點。

只是面對著漂亮的女生就心跳加速的話……那不就和學校裏那些隨處可見的眼睛仔一樣了麽嗎!?

而她沒有說任何話,只是默默地打量著我。

“冰山美女”。

腦中頓時浮現出了這個經常在小說中看到的詞。

『我……我不是有意的……不好意思。』

慌慌張張地道完歉,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狼狽地坐在地上。

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卻在爬起一半的時候再次跌倒了。

臉又不爭氣的開始發熱了。

遜斃了……在第一次見面的女生面前糗成這個樣子……

雖然她表面上冷得像塊冰,心裏估計也已經在笑話我了吧。

我嘆口氣,放棄了抵抗,低著頭坐在地上苦笑起來。

就算是我,也有不擅長的事情啊……

就在自己正沒頭沒腦地自怨自艾時,一只纖細的手掌伸到了我的面前。

仿佛虔誠的信徒看到了突然降臨的天使,我在一瞬間擡起了頭,看著伸手到我面前的她。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似乎看到了她的笑臉。

那是無比溫柔的笑臉,大概……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沒有之一。

這樣想著,我有些急迫地握住了那只手,緩緩站了起來。

『那個……謝……』

正支支吾吾地準備向她道謝,她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帶著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的表情走進了那扇我想要離開的門。

發熱的頭腦瞬間就冷卻了,比暴漲完成之後的宇宙還要迅速。

難道說……她就那個膽小鬼的夥伴?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從隔壁傳來的游戲音樂更加刺耳了。與此同時,還有另外一種強烈的情緒湧上了心頭,使我非常難受——

如果她就是那個大叔的夥伴,那麽之前幹掉那兩只淩空野獸的人,就是面前這個體型比我還小的女生。

而我……面對它們時卻只能別無選擇地逃跑。

心中像塞進了一塊石頭,沈重地讓我無法呼吸。

去拜托這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女生……甚至比讓我去求那個平庸的家夥更加難受。

我緩緩走到了隔壁,靜靜地佇立在門口。

房間裏如故的喧囂隔著板門隱隱傳出,而另一側則仿佛沒有任何人一般地死寂。

如果說這是一道選擇題,那麽它已經難過了我曾經見過的所有題目。

許久,我終於下定決心,咬著嘴唇敲響了面前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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